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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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瞧著那個依然緊閉雙眼的少年郎,霍雲嵐略想了想,叫過了個親衛道:“送到那間房裏去,把繩子解了,濕衣裳也幫他換掉,務必守住門,再讓人去通知將軍一聲。”

親衛扭頭看了一眼,就看到霍雲嵐指的那間是整艘船上唯一一間沒有窗子的。

誰都不樂意住這種屋子,因為船上濕氣大,若是沒窗子也就照不到光,顯得陰冷,這裏尋常都是空著的,如今讓這小少年住進去,想來是防著他順著窗子跑掉。

將軍夫人果然思慮周全。

親衛應了一聲,招呼人一起搭著少年進了屋。

而後霍雲嵐對著蘇婆子道:“去煮些姜湯,”聲音微頓,“再拿兩塊飴糖來。”

蘇婆子並不知道為何霍雲嵐要對著一個喜歡穿裙子的男孩這麽好,不過蘇婆子也不多問,應了一聲後就退下了。

霍雲嵐則是去看了眼自家睡著的福團,而後略想了想,便親自走進了那個沒窗子的房間。

她讓人點了蠟,又在屋裏燒了炭盆,感覺暖了些後霍雲嵐便攏了攏袖口走上前去,輕輕地將少年的手掌翻轉過來。

掌心細嫩,一看就知道沒吃過苦,手指有繭,但並非是做勞累事留下的,倒像是彈撥琴弦才會有的痕跡。

伍氏善彈琴,霍雲嵐摸過她的掌心,和這個少年的手掌格外相似。

霍雲嵐並不多看,輕緩的幫他重新蓋好被子裏,又掩好被角,霍雲嵐便轉身坐到了距離床榻五步之遙的官帽椅上,細細打量著這人。

換掉了濕衣裳的少年被裹在被子裏,頭發束起,在燭光中霍雲嵐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清雋模樣。

大抵是因為剛泡了水,這孩子面上透著些蒼白,臉頰有著不健康的紅暈,眉間微皺,似乎睡得很不踏實。

霍雲嵐也不開口,只是在心裏暗暗思量他的身份。

而此時,躺在床上的五殿下蕭明遠已經悠悠轉醒,可他卻不曾睜眼,而是依然保持著閉著眼睛平躺著的姿勢,只有在被子裏的雙拳緊緊握起。

蕭明遠虛歲十二,尋常孩童在總角之年時還有這天真爛漫。

就像魏寧,比蕭明遠還大三歲卻是孩子心性,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事。

但是蕭明遠早熟許多,起碼知道在危險過後要如何讓自己更安全。

他還記得自己是追著白狐入了密林,而後便遭到埋伏,現在細細想來,那白狐只怕也是有人故意為之,引他上當。

幸而蕭明遠身邊的宮女杏雨頗有急智,跟他換了衣裳,希望可以給蕭明遠找到一條生路。

無奈蕭明遠到底是個孩子,他發育的比同齡人還晚些,人矮腿短,加上夜晚漆黑,一不留神就跌到了河裏。

再醒來,就是現在。

他能感覺到身上暖意,手腳都很自由,似乎被人換了衣裳,屋子裏熱烘烘的,隱約還有淡淡的桂花香氣,縱然閉著眼,也能感覺到屋子裏有著光亮。

蕭明遠努力讓自己定神,若是被歹人所劫,他該是被捆個嚴實才對,要是被自己人帶走,他這會兒睡的會是宮裏的高床軟枕。

處處都透著不對勁。

這時候,蕭明遠就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。

他的身子猛地緊繃,而後便聽到了個清脆聲音:“夫人,姜湯煮好了。”

回應的人格外溫柔:“給我吧。”

這是,兩個女子?

蕭明遠努力讓自己不要亂動,但很快他就聽到那個溫婉聲音再次響起:“這位……姑娘,起來把湯喝了,省得風寒。”

他猶豫了一下後睜開眼睛,燭光並不強烈,他只眨了兩下眼就適應了,扭頭便看到站在床邊的霍雲嵐。

因著剛病過一場,又是一直在穿上,霍雲嵐就沒有太精細的打扮自己,不過蕭明遠認得出,這人的裙裳是上好的料子,頭上的發釵鏤空鎏金,工藝極好,想來也不便宜。

即使霍雲嵐打扮不似官宦娘子,可也該是的富庶人家的家眷。

而後蕭明遠擡起眼睛,正正的就看到了霍雲嵐的臉面。

不得不說霍雲嵐生了一副好樣貌,當初還在娘家時,因著家裏不算富貴,吃喝也一般,霍雲嵐的模樣雖然清麗卻說不上多出眾。

但成親之後,她在魏家過的日子十分舒坦,雖然做生意開鋪子耗費了些心力,但是衣食住行都不用發愁,生了福團以後月子做的也好,如今的氣色白裏透紅,原本就漂亮的眉眼如今瞧上去對了些貴氣,一眼看去竟是明艷的很。

蕭明遠轉了轉頭,又看到徐環兒清澈的眸子。

徐環兒是個吃過苦的姑娘,可是之前無論多少波折也沒有讓她記在心上,那雙眼睛從來都是透亮的好似泉水。

大概是過於明亮,蕭明遠下意識的錯開眼神,

而好看的臉有時候是極有用的,比如現在,蕭明遠縱然心中仍有忌憚,但是對著霍雲嵐開口時聲音就格外輕緩:“你怎知我醒著?”

霍雲嵐笑著道:“我試著問問看。”其實是因為蕭明遠的眼睛一直在咕嚕嚕的轉,睫毛一顫一顫的,再明顯不過。

不過霍雲嵐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臉皮薄,還是要婉轉些好。

果然,蕭明遠只是抿抿嘴唇,並沒有旁的情緒。

他擁著被子坐在床上,背脊格外挺直,哪怕現在落了難,可身姿挑不出半點錯處。

霍雲嵐見他沈默,便沒有接著問,而是端起了桌上的姜湯遞過去:“喝了暖暖身。”

蕭明遠沒有接。

霍雲嵐神色如常,往杯子裏倒了些,晃了一下後一飲而盡,這才又把碗遞給他。

蕭明遠沒想到自己的戒備心被這她看得如此透徹,也沒料到霍雲嵐居然如此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過分小心。

尋常若是救了人,給了善意,卻還要被對方猜忌懷疑,哪怕不記恨起碼也會生氣。

偏偏面前這個美貌婦人一直平淡如常,倒是讓蕭明遠高看了幾分。

卻不知霍雲嵐心裏也是忌憚他的,從進門開始,霍雲嵐就在觀察他,仔仔細細的瞧,自然不會放過這人出眾的樣貌和格外規矩甚至矜貴的舉止。

這種貴氣是裝不出來的。

霍雲嵐認定了他身份不凡,自然能理解這孩子的戒備。

貴人嘛,總是有點小毛病的,連裙子都穿了,在他身上發生再多事情霍雲嵐都能當沒看見。

不過蕭明遠到底是個半大孩子,見霍雲嵐的關切不是作偽,他便對自己剛剛的疑心而感到羞愧,臉上微紅,伸手接過姜湯碗。

霍雲嵐見他態度軟化,這才笑著問道:“不知,姑娘打何處來,為何會落在水中?”

之所以稱呼姑娘,是因為霍雲嵐以為他穿女裝是有意為之,在一切沒有攤開了說之前,還是不捅破窗戶紙的好。

蕭明遠卻因為這聲姑娘弄得耳尖微紅,心裏卻有些慶幸,想著不用暴露身份最好,嘴裏道:“我是安順縣主的……婢女,不小心失足落水,幸得夫人相救。”大約是說了謊話,蕭明遠有些不想深談,轉而問道,“不知夫人是從何處找到我的?”

霍雲嵐淡淡一笑:“我和我家相公乘船去都城,路過此處看到你漂在河上,便把你打撈上岸。說起來你也是幸運,趴在了枯木上,不然這麽黑的天,這麽深的水,我想助你也難。”

這話霍雲嵐藏一半露一半,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,卻把給蕭明遠的恩情說了個清清楚楚。

果然,小少年臉上露出了感動之情,又道了謝,感覺手上的湯碗稍微涼了些,便擡起手舉著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。

然後就被辛辣沖到了鼻子,眼睛登時霧氣蒙蒙。

作為楚王格外疼愛的五殿下,蕭明遠從來都是錦衣玉食,在宮中被嬌養長大的。

他喝的姜湯,是經過一道道細致的處理,生姜要選楚國南部的頂級生姜,加當季的菊花茶,還要用冬季才會出產的野桂花蜜進行調和,濾去殘渣,這才能成一碗入口姜湯。

可他手上這碗就是純粹的姜湯,辛辣,不甜,也沒有任何美味的感覺,甚至能喝到生姜碎粗糲的口感。

蕭明遠這次是真的臉紅了,被嗆的。

他想丟開,要是按著平時蕭明遠的脾氣早就把碗扔了,還要鬧上一通才罷休,可五殿下心裏清楚,眼前這婦人救了他,還善待他,蕭明遠或許任性,卻非不知好歹之人,剛還說了自己是安順縣主的侍女,現在還要挑剔什麽?

於是,他憋了一口氣,一昂脖子便把姜湯一飲而盡。

下一刻,就感覺到嘴巴一甜,蕭明遠下意識地擡頭,就看到霍雲嵐收回了塞糖塊的手,笑著道:“飴糖,補脾益氣,潤肺止咳。”

還很甜。

化在嘴裏的甜味頃刻間就沖淡了姜湯的辛辣,蕭明遠甚至沒想起來計較這糖有毒沒毒,紅了耳尖,微微低頭,輕聲道:“謝謝夫人。”

霍雲嵐對著他點點頭,溫聲道:“你好好休息。”而後便站起了身準備離開。

就在這時,霍雲嵐就看到一直都低垂著眼簾的蕭明遠突然擡頭,朝她這邊看,一雙眼睛黑黝黝的。

這般反應讓霍雲嵐微楞,不過她很快就明白過來。

就像是之前自己養的那只母雞小花,膽小又戒備,餵它吃喝也不見親近,但是每次自己離開時它都會噠噠噠的跟上來,想要瞧瞧自己去做什麽了。

哪怕心裏還有些戒備,不過霍雲嵐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,剛從生死線上救回來確實可憐,於是霍雲嵐笑著安慰了句:“放心,我是要去都城的,既然你是安順縣主的人,我自然會把你帶去,睡吧。”

蕭明遠應了一聲,平常囂張跋扈的五殿下此刻卻格外乖巧,把自己塞進了並不算柔軟卻很溫暖的被窩裏,閉上眼睛,很快就進入夢鄉。

分明在宮中時他越來越難以安眠,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陰暗的船艙裏能睡得這麽深沈。

霍雲嵐帶著徐環兒出了房間,把門關緊後便對著兩邊的親衛低聲道:“警醒些,切莫讓他離開。”

“是,夫人。”

而後霍雲嵐便讓徐環兒回去休息,她則是緩步回到了自己的船艙,繼續一邊捏著福團的小屁股一邊等魏臨。

不多時,霍雲嵐就感覺到有人上了船。

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摸匕首,而後就聽到外面的請安聲。

很快,門被打開,魏臨大步走進。

他的披風下擺沾了些水,身上也有寒氣,魏臨便沒有立刻走向自家妻兒,而是先褪了披風,又在暖爐前烤了火,眼睛看向了霍雲嵐,放緩了聲音道:“表妹著人去尋我所為何事?”

霍雲嵐這會兒正歪在床榻上,見他進來,便先用小被子蓋好福團,接著起身去在熱水裏絞了帕子,走過來一邊給魏臨擦拭臉面一邊道:“你離開後不久,我就瞧見有個人漂過來,”而後霍雲嵐細細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講給魏臨聽,最後道,“這會兒睡下了,只是我不知安順縣主是何人,就讓人多盯著些,希望不會再出紕漏。”

然後,霍雲嵐就註意到了魏臨的神情。

那是混雜著驚訝和慶幸的表情,最終歸結為一抹溫和笑意。

魏臨擁住了自家娘子,感嘆一般的說道:“娘子這次當真是救了我的命。”他已經猜出那是五殿下,魏臨不敢想象,若是當時真的放箭,後果會是如何,同樣的魏臨也不知道要是自己沒找到蕭明遠將會如何。

怕是整個魏家都要搭進去。

霍雲嵐看懂了魏臨的神情,體貼的沒有多問,而是側著臉靠在他懷裏,攬住了男人的腰,兩個人誰都沒說話,用沈默來安撫著彼此今晚有些過於忐忑的心。

即使魏臨行事果斷,即使霍雲嵐處事沈穩,但是他們終究是普通人,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才有的那層殼子後,回到屋裏面對彼此時,就會袒露出最柔軟的部分,同時也不吝嗇告訴對方自己的那些細碎的擔憂。

鄭四安一直守在門口,他從船上親衛的口中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,也能聽到屋裏霍雲嵐說的話。

這一瞬間,鄭四安覺得自己應該再找夫人要點什麽東西,保平安或者鎮宅都行。

這運氣,真的,沒誰了。

不,不僅僅是運氣,光是這一系列的處理手段就不是一般人。

他服氣了。

不過鄭四安並沒有一直守在這裏,而是快步離開,把找到了五殿下的事情告訴徐承平,免得他擔心。

而在屋內,魏臨和霍雲嵐也定了神,兩人相攜坐下。

魏臨讓蘇婆子進來抱走福團,霍雲嵐沒有阻攔。

她給魏臨倒了一杯熱茶,溫聲道:“表哥,那究竟是何人?”

魏臨接過茶盞,想了想,到底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,生怕嚇到自家娘子,他略過了在岸上發生的事情,直接道:“那是五殿下,貪玩出城,不小心落了水。”

霍雲嵐先是一驚,而後一臉莫名:“是王子嗎?嗯……五殿下的喜好挺奇特的。”

魏臨有些不解:“什麽?”

霍雲嵐指了指自己身上穿著的裙裳。

魏臨一看就知道她誤會了,輕咳一聲,將蕭明遠被追殺時和宮女換裝的事情告訴了霍雲嵐。

霍雲嵐這才知道還有這麽一遭,心揪了起來,立刻起身走到了魏臨身前,伸手想要拽他的衣襟:“相公,你沒事吧?”

魏臨則是直接一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霍雲嵐下意識的後退一步,就跌坐到了男人腿上,耳邊是魏臨略微低沈的聲音:“無事,娘子放心。”

這讓霍雲嵐原本的擔心都消失殆盡。

因為她很清楚什麽時候魏臨才會這麽說話,只有他想要跟自己……跟自己敦倫的時候才會這樣。

霍雲嵐覺得自己根本不用擔心他受傷沒受傷,表哥分明精神得很。

她想要起身:“你該好好休息的。”

魏臨卻拉著她重新坐了回去:“可我答應娘子,概不賒賬。”

“……我樂意讓你賒著。”

“沒事兒,我現在就結清。”

直到這一刻,霍雲嵐才明白為什麽魏臨要蘇婆子把福團抱走,可惜她明白的有點晚。

燭光搖曳,兩廂得趣,船搖搖晃晃了半夜,等到第二天,霍雲嵐醒了以後也不想起,在心裏嘆息,將近一年後的一晌貪歡果然是耗神費力。

一開始帶著些緊張過後的宣洩,到後頭根本記不清楚到底是誰纏著誰了。

書裏說這事兒男子消耗大,無奈自己嫁了個力能扛鼎的好兒郎,從不知道什麽叫累。

於是,霍雲嵐便懶洋洋的踢了下他的小腿:“表哥,揉一下,酸得很。”

魏臨便側過身子給她揉捏,力氣恰到好處。

霍雲嵐有些驚訝:“你怎麽按得這麽好?”

魏臨專註的給表妹揉捏,頭也不擡的回道:“之前我去找隨行郎中學過。”

霍雲嵐應了一聲,沒再多說。

可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,這人早早準備了這麽多,是不是就是篤定有這麽一天要折騰自己?

霍雲嵐有心捶他,但是一擡手就覺得酸,於是又趴了回去,嘴裏嘟囔:“這次欠著,下次再說。”

魏臨不知道想到了什麽,眉眼間也帶了淡淡笑意:“好,下次再說。”

霍雲嵐覺得哪裏不對,又說不上來。

不過她想起了另一樁事:“五殿下還在船上呢,你準備如何?”

魏臨一邊給她揉捏一邊道:“等下我就去見他,說明白後送他回去。”

霍雲嵐不知朝事,卻懂人心:“他是王子,卻要扮作宮女出逃,一直不說明身份除了戒備只怕還有些尷尬。我昨天和他說過兩句話,是個好孩子,不過臉皮薄得很,你當面說破的話,怕是他心裏要有疙瘩的。”

這些魏臨是沒想到的,他一貫直來直去,甚少考量得如此細致。

不過魏臨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,聽娘子的勸,於是他想了想,道:“左右我已經去找人拜見王上說明此事,今天就能進都城,那就帶著他,只做不知,平安送去也就是了。”聲音微頓,“可是進城以後還是要知道的。”

霍雲嵐依然趴著,聲音都有些悶:“不礙的,等過了今天他就能想通透。”

有些事情,當時戳破和隔一天再說透是完全不同的。
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蘇婆子的聲音:“將軍,夫人,再有半個時辰就能上岸了。”

霍雲嵐立刻抓著魏臨的手坐起來:“走,我們出去瞧瞧。”她頭遭坐船,卻一次景色都沒見過,著實有些不甘。

魏臨在昨晚已經充分了解到自家娘子身子康健,也不阻攔,只管幫她穿好繡鞋,拿了披風將霍雲嵐裹得緊緊的,與她一同走出了船艙。

等霍雲嵐站在甲板上,擡起頭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目的綠水青山,遠遠的隱約能看到巍峨城墻。

都城,近在眼前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鄭四安:文名誠不欺我,日常拜錦鯉,轉發這個將軍夫人得好運

魏臨:轉

徐承平:轉

五殿下:……轉

魏四郎:轉

魏二郎:湊什麽熱鬧?鋤地預警.jpg

魏四郎:qaq頭懸梁錐刺股.gif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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